[修平]（架空）都心崩塌(2)

2、

 

 

 

 

“请四组全员到刑长室集合，再重复一遍，请四组全员到刑长室集合。”无机质的女声电子音突然响起，在一片死寂的大楼里回荡。不久，空荡荡的走廊里开始出现了几个人影：清一色的黑衣，黑色斗篷拖地，更诡异的是他们脸上都带着一块白色假面，像是威尼斯祭典扮演死神的小丑。

 

刑长在坐在红色的沙发椅上，金黄的镶边已经旧得褪成白色。四组的处刑人五名鱼贯而入，进门后迅速散点成扇形，每个人都静静伫立，比起活人来更像是刑具，他很满意。

 

“处刑人注意，西南三环附近观测灵检测到大规模震波，”刑长也带着白色的假面，声音从假面里面传出来有些失真，“初步判定是热武器爆炸引起，走私犯所为的可能性八成以上。”

 

“我们裁判所刚刚得到导航塔的报告，二十四名机械卫兵已经出动，”刑长站起身，闷闷的声音继续透过面具传来，“那群铁皮盒子搞砸后，我们来善后。”他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，已经提前判定了机械卫兵的失败。这其实有些自负。

 

五名处刑人仍然静止不动，他们是失去了活人的气息的活人，因此更像一套冷冰冰的刑具。

 

“四组的别称是什么？”刑长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人，那人身形颀长，腰间的黑色皮扣里系着一把黑铁重剑。

 

“断头台。”那人沉声回答。不同于刑长的声音，他的声音虽然也模糊，却透着生气。

 

“……处刑台。”刑长抖了一下黑色的斗篷，像是蝙蝠一样滑行到四组处刑人身前，在他们面前兜转了一圈，翻滚的斗篷边缘擦过他们的小腿，“派你们四组出去，意义已经明白了吧？最近走私犯猖獗，我们裁判所不高兴。惹裁判所不高兴，就得付出代价。四组，处刑台，枉杀三千，不放一人。”

 

在这个废都里，在这个本不应该出现灵使的废都里，刑长身后突然显现出一位手持镰刀的驱魔师。只是这个驱魔师的镰刀不同于最常见的战镰，它更轻更薄，就和想象中的死神的镰刀一样锋利。

灵使出现之后，刑长身边的气氛突然变了，他爆发出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的大笑，全部憋在面具底下，宛若有回音唱和，听起来更令人毛骨悚然。

 

“杀戮，虽然美味，”刑长绕着办公桌一圈圈快走，“但是也只能在法律的庇佑下进行。”

 

“审判与宽恕！”他突然像是被电了一样，拔高了好几个声调，然后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摊在单人沙发上，朝四组有气无力得挥了挥手，“击杀他们，孙哲平。”

为首的男人拔起腰间的起重剑，左手高高举起，指向天花板。

那是只机械手，被房顶的玻璃吊灯照耀，反射出点点寒光。

 

 

 

  机械卫兵正在追击的那伙人，处刑人正要肃清的那伙人，正好是叶修所在的能石走私组。他们经过大半天的忙碌，正在休息。

 

   叶修靠着半截砖墙就地而坐，两条长腿自在地伸着。右手夹着烟，左手随便搭在膝盖上，时不时还敲两下，一派轻松自在。

   他是自在了，但对路过的人来说，可就挡道了呀。一臂宽的小路被他腿一挡，谁想路过都得跳过去，远远看一个个都像受惊了的兔子。但是人来人往的，却没有一个说他半句不是。因为凑过来的大多数人，都是想来跟他套套近乎，说好话往天上捧都还嫌不够呢！

 

“叶哥威武！”这不，又来了一个。

“哎，叶哥，你那枪法，啧啧，那叫一个准！刚铁甲狼蛛的眼睛，是一枪打爆一个吧！”旁边还有帮腔的。

“你别说，这老叶，真有本事！我倒腾能石也有两三年了，就这片，不说闭眼睛走都能摸到撒尿的墙根吧，那也差不离了。结果老叶出去转一圈，一根烟的功夫，人就发现了一条暗道，近了一大半儿，牛！”本来应该负责带队的大叔也赞不绝口。

 

能不可劲儿夸吗？老队长怀里揣着大半天的收成：

光是从异兽身上，就打下来三根强力蛛丝、两颗杰瑞虫心，还有一颗赤蝎之心！快抵得上他们队一周的量了，里面7成是叶修的功劳。这还不算大头，叶修带他们开着几辆吉普，绕着城开了小半圈，指挥着一队人马20多人又是炸又是砸，最后居然还真从废墟里扒出来了一个豁口，从这个豁口可以钻进废都以前的地下排水系统。

这好处就多了！

如果能从哪里弄到废都以前的排水系统图，很多以前对他们封闭的场所就有了开放的可能。这地下得埋着多少好东西呀！大公司的能石储藏室、研究机构的资料室、荣耀大行会的武器库……老队长光想想就恨不得就地打个滚，撒个欢。

 

他看着叶修越看越高兴，夸起叶修来越来越没边，连他七零八翘的头发都要解读出点儿战略意图来，“最后收拾那铁甲狼蛛最后一只复眼时，那大毛玩意一看：‘哎嘿，老叶长刘海挡眼睛了呀，肯定看不见’，就伸出毛绒绒的大脚想偷袭老叶。结果，反倒被老叶一刀削掉了半截。那畜生怎么知道老叶那是故意设的心里埋伏！”

 

 

叶修看这类型的比较亲切，老油条、老烟枪再加上一脸胡茬，正常的话从嘴里说出来都能让人听出几分猥琐劲儿，活脱脱一个弱小版的老魏嘛！这位仁兄战力不比蓝雨旧队，嘴皮子功夫倒是略胜一筹，叶修边听边想。夸人夸得比骂人还难听，简直了。谁跟智商为0的铁甲蜘蛛打心理战呀，脑子进水了？

他凑个去给老油条点了个烟，可算是堵住了他跑偏的嘴。两人从鼻子里喷出两条白烟，叶修从膝盖上抬起左手，在地上抹了抹，摊平砂石，凑合画图用。

 

“队长，商量商量咱接下来干什么吧。”叶修动了动，换了个盘腿的坐姿，从屁股下面掏出一截刚才就一直硌着他的枯树枝，在土地上划了三个同心圆，代表将废都和外界隔开的三层防护层。“这是第三道墙，这第二道，第一道。市中心地标双子塔。”他在图中间画了两个三角形代表双子塔，“我们现在在城区的东南四环，原来的嘉世行会和蓝雨行会之间。”

 

“哎，那阵子多繁华，”老队长嘴上感慨，手没闲着，在代表他们所在地处画了一个五角星，“不过十年而已，第一区东南四环已经就剩破烂和杂草。十年前说出去谁能信？ ”

 

“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嘛，”叶修随口接了一句，比起那些人非物非的感慨，他更重视土地上的简笔地图，“废都里现在称得上敌人的势力有三股，机械卫兵、处刑人，还有同行。队长你标下坐标。”

 

队长没标。

这是干什么呢？叶修抬头看老队长。

 

“哎哟，还十年河东十年河西，老叶你挺有文化呀。”老队长促狭地挤眼睛。

 

“我也是才听人说没两天。”叶修淡淡道。

两天前，陶轩对他说的，逼他退役的时候。

 

（注：客观叙述的话，称叶修为叶修，如果是陶轩等人的视角，称叶修为叶秋）

 

“十年河东十年河西，明白吗？”陶轩说。

 

“别难为叶秋队长了，”刘皓立刻捧上，“啊，错了，是叶秋前队长。陶老板，你说换种叶秋前队长能听懂的说法吧。”

 

周围发出一阵哄笑，站在陶轩身后的孙翔冷哼了一声。

 

“哟，这是笑话我没墨水呢？你？”叶修挑眉，“杀敌八百，自损一千。厉害。”叶修朝刘皓伸了伸大拇指，又看了陶轩一眼。

 

刘皓嘴唇嗡动想说话，又找不到有力的回击，陶轩神色也有些不自然。

 

战斗役者大多从小就训练、战斗，还真没有几读书多的。他读书少，只怕刘皓比他更少。刘皓刚刚那句话除了奉承了一下陶轩之外，剩下地都用来打脸了，不但打了叶秋的脸，还打了他自己的脸，更打了在场所有战斗役者的脸，关键是连陶轩的脸都一起打了。陶轩可以在别的地方老板范儿十足地装文化人，但是叶秋知根知底呀，就一眼看过去就立刻把陶轩打回了原型，看得他浑身不自在。

 

叶修又说话了，“别管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懂不懂，分道扬镳反正我是明白了。”

 

陶轩的脸色更难看了。叶修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被磨得光滑的硬币，走到孙翔面前，捉起孙翔的手。

 

“你干什么！”孙翔大叫道，“拿着那点小钱给自己换个一叶之秋的纪念币吧，反正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它了。”

 

“闭嘴拿着！”陶轩突然大声呵斥。

 

从来都被陶轩笑脸相迎的孙翔吓了一跳，叶修掰开了他的手掌，把硬币放在他掌心上，又缩了一下手指，就好像要拿回去一样。

 

“你——！”陶轩想要说话，但很快闭了嘴。因为他看见叶修把硬币留在孙翔手上，转身回去，走到灵使一叶之秋面前，停下。伸手点了点一叶之秋的胸口，“好好干，记住你是斗神，约好了，一叶，嗯？”

 

一叶之秋就如同一介灵使一样沉默，没有任何反应。刘皓发出一声嗤笑。叶秋总是这么装模作样地跟灵使说话，他很看不过眼。

 

发出那个略带不舍的鼻音“嗯”之后，叶修手插在口袋里面，晃出了嘉世的大门，走得悠闲懒散，就好像要去买包烟，而不是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他一手建立的行会。

他的越走越远，像谢幕前越来越透明的背景，斗神一叶之秋从叶修手指点过的地方开始，慢慢地化成光点，朝着孙翔手心里躺着的那枚硬币里飘去。

 

“这小钱是一叶之秋的灵媒！”孙翔还有刘皓等人大惊失色，围成一堆，难以置信地盯着手心上发烫的那枚钱币看。就连陶轩也感慨万千，这枚硬币他记得。一个客人付账的时候，手抖，这枚小钱就掉到了柜台缝里，陶轩摆摆手说算了。叶秋说你不要给我，一弯腰，两根修长的手指灵巧地从缝里夹了出来……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，谁能料到这枚小钱成了一个神话。

而铸造这个神话的人刚刚被他驱走了。这个念头在陶轩脑海里飞快地掠过，留下一丝阴影，他心里一惊，下意识抬头追着叶修的背影看，结果惊恐地睁大了双眼。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嘉世老板，用手捂住嘴掩住马上就要破齿而出的一声惊叫，他罕见地失态了。他看见他看见——

化成光点、重回灵媒的灵使一叶之秋只剩下了一个头部，而那个头部扭头朝叶秋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 

陶轩心里一阵惊恐，他忙让孙翔把自己的灵力注入灵媒里，重新召唤出了一叶之秋，尽管这不是最合适的时机，也不是最有影响力的场合。

陶轩看着一叶之秋在孙翔的灵力下成型，放心了。他走上前在斗神耳边说了一句“我看见了”，一叶之秋没有任何反应，如同一介普通的灵使。

 

而这些叶修不知道。所以没人知道如果他知道，还会不会为了嘉世的未来把一叶之秋留下。

只是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，在能石走私小队老队长还在长吁短叹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时候，叶修已经在地上标出了机械卫兵导航塔和处刑人裁判所的位置，还推演了一下，如果两拨人马对他们展开追捕，可能会覆盖到的范围。

 

机械卫兵的最大移动速度是40 km/h，考虑到人工智能搜寻总会被各种突发情况打断，如果他们下午安分些，就不会被逮到。看废墟上留下的痕迹，明天这个地方应该还会有蓝闪雷鸟为了固巢过来拾取建材，这样他们的痕迹就会被蓝闪雷鸟毁掉。

需要警戒的是处刑人，他们是人，行动难以判定。

处刑人呀，我可没和他们交过手，不熟呀。荣耀教科书挠了挠头，找老队长问问？可是这个弱小版老魏嘴里吐出的话……算靠谱么？

 

就在这时，能石走私小队突然骚动了起来，叶修站起身，看见了地平线那端，缓缓朝他们移动的五个身影。白面具，黑斗篷，兜帽下盖下来只能看见半张藏在面具下的脸，真的很像不请自来的死神。

 

“重剑！是四组！”有人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。

“武器！放下武器！”惊慌的喊叫四起。

“妈蛋！怂不怂！他们只有五人！我们这有20多个！”

“对！拼了！我们还有叶哥！”也有人不想束手就擒，撸起袖子打算拼个鱼死网破。

 

离聚集在断壁残垣处的走私小队大概还有200米距离时，处刑人身后突然浮起了灵使，一时间灵力冲天，五件光芒四射的武器出鞘，一瞬间连中天的太阳都黯淡了几分。

武器的落地声纷纷响起，甚至有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。先前想要一战的人，看见了灵使之后也失去了打算。毕竟战斗灵使跟普通人的战力相比是碾压级的。

 

叶修走到一个已经开始嚎啕大哭的小年轻身边，弯腰把他扔在脚步的墨镜捡了起来。战斗役者呀，呵呵，也不知道有没有熟人呀。

 

叶修把墨镜驾到脸上，从内襟口袋里的一个银质的烟盒里面掏出一根烟。叼在嘴里，也不着急点燃。他推了老队长一把：“队长，你们要是不战，我可准备逃了呀。我还不想发配到流放地里做苦力。”

老队长根本没听见，注意力涣散了的他，直接身子一歪软在断墙上。

叶修哭笑不得地给他扶正，把另一个正在发怔的小伙从吉普上扯下来，转动车钥匙点火，把放在后座的肩射炮拽过来，扔在副驾上。

“待会儿打起来，你们是降是逃，随意呀。要是有谁以后看见饭馆老板，帮我带声谢谢呗，我还有事儿，就不回啦。”

 

刚还说跟处刑人不熟呢，现在人送上门来了。这样的送上门的好意，怎么能辜负！叶修一脚把油门踩到最大，吉普车猛地冲了出去。

 

对面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处刑人，他的灵使狂战士，扛着重剑迎了上来。

 

TBC